寿命是生命的长度，经历与视野是生命的宽度，思想与贡献是生命的高度，智慧与积淀是生命的厚度，而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则是生命宽度、高度和厚度的集中体现。
我人生45年的伴侣赵建平，在去年底的旅途中因感冒发展成重度肺炎，在海南医院的ICU病房治疗一个多月，虽顽强的与病魔抗争，但终因多种因素的叠加造成其各脏器功能衰竭，而骤然离开了这个他一生在探索的世界，也离开了陪伴他的亲人和朋友们。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直运转正常的时钟突然停止定格在刚进入古稀之年的71岁。仅就他生命的长度来说，这个年龄还不到今天中国男性的平均寿命，太早了，也太不应该发生了。不论是从赵建平家族的长寿基因，还是从他积极的生活态度，或是他从来自信的健康身体状况角度，这个长度都是与之不相匹配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去世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都非常震惊和惋惜。他在70岁的时候曾对我说，我们度过了退休后的黄金十年，非常充实，很满意。今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走20年。他期望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想去旅行的地方、想看的书、像摆弄的乐器、想弄明白的事……,但是世事难料，生命无常，厄运突然就降临了。想到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和他在病中强烈希望回家的表情，我就内心充满悲痛，眼泪夺眶而出。生命的长度，是自身无法控制的。
在他离世后的数天内，我收到并阅读了数量多得超出我想象的来自领导和朋友们的致哀挽联、哀悼短信和怀念文章，令我非常感动。这些短信和悼文所展示的一个形象鲜活的他，让我对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和意义有了更多的认识。一些朋友和同事用“生命的宽度和厚度，达到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来赞赏他的一生；用“出污泥而不染，品格高洁、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独立思考、笃诚直言”来概括他正直的人格；用“别具一格、特立独行、是一位体制内典型的另类领导”来描述他的与众不同；用“纯善、敦敏、乐观、豁达，阳光生活，对困难从不认输，对世界永远充满好奇”来形容他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和探索精神；用“专业敬业、一丝不苟，聪慧博学，上下求索，将专业精神与家国情怀完美融合和金融工作者和国际金融专家，始终保持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来总结他的专业精神与家国情怀；用“敢于开拓创新、锐意进取，在历任岗位上都为党和国家做出重要贡献”来评价他对金融事业所做的贡献。我想，这些赞誉会让他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和安息，我也为能有这样高品质的人生伴侣而感到无悔和自豪。至今都不断有朋友与我分享他们对赵建平独特人格的敬仰和所作贡献的佩服，我从中更加感悟人生的意义。在他告别仪式当天（1月18日），我与前来悼念的领导朋友们分享了我对他一生的书面概括评价，那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受和作为他一生伴侣对他的综合评价。我在结尾部分写道：“赵建平并非完人，缺点也很明显，但是他的上述优点，是他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集中体现，非常难得。”[注1]
一、正直的人格是我们相识、相守和一起前行的基础
1978年我俩相识在北大校园内。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当时还是在校学生）与我（当时留校当老师）有了几个晚上的交流。我们共同的兵团经历（六十年代末他曾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我则在黑龙江兵团）让我们有了共同的语言。他给我讲述了他1970年离开兵团参军后，在部队时因向上级揭发了所在连排长私拿公家木料的不当行为，结果信被转回连队，而一直受到连队不公正对待的磨难经历，例如经常被要求单独出列踏步，没有命令不得停止；他的私人小抽屉被撬锁，日记被偷看等。他说，幸亏他射击、操练、负重渡黄河等训练项目都是优秀，没有被抓住把柄。在部队服役四年结束的时候，他仍旧是战士、非党员。他的故事所折射出来的正直品格深深的感染了我，让我们结合在一起。从那以后直至他离世的45年间，我们一直有着共同的人生价值观，在基本的原则问题上，我们从来都是一致和默契的。因此可以说，光明磊落和正直人格是我们相识相守的最重要因子，也是我们相互影响，一起前行的基础。
二、在金融事业的平台上贡献一生
在向赵建平告别的仪式上，国家开发银行印发他的生平中写道，“赵建平同志长期在国际金融领域工作，熟悉外汇市场，银行信贷、财务管理等方面的工作，有着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具备扎实的专业功底。赵建平同志敢于开拓创新，锐意进取，在历任岗位上都为党和国家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在中国银行工作期间，赵建平同志曾经首创性提出‘家具电视银行服务’，得到江泽民同志的高度评价。在国家外汇管理局工作期间，赵建平同志立足国家对外发展战略，积极作为，推出经常项目管理改革，持续完善外汇管理政策，出台一系列规章制度。在国家开发银行工作期间，赵建平同志积极推动我国开发性金融国际业务模式改革，先后实现了从外汇转贷到现汇贷款、从引进来到走出去，从项目贷款到国际合作模式改革三连跳。”我认为，这是组织对赵建平在金融事业上贡献的客观评价与认可，我很欣慰。
1、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踏入中国银行，从事国际金融业务
赵建平在北大毕业的当年（1979），获得了优秀学生的荣誉。那时正是国家改革开放、中国银行业发展扩大的契机，很多学习外语的年轻人都从各大部委和院校考入中国银行工作。他也在1980年初考进了中国银行，在国际部开始了他金融领域国际业务职业生涯的第一站。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作为有近百年历史和外汇业务专业银行的中国银行，以其积淀的国际业务基础和人才实力，积极支持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在国际金融领域中发挥了独特的重要作用。国际部作为中国银行与外国银行直接联系的前沿业务部门，更是为有志用自己的知识和英语工具服务国家和银行的年轻人，提供了大量的学习和施展机会。当时的国际部在舒先礼和柏士珍（后来为中国银行副行长）的领导下，部门工作氛围和谐，大家心气很足。
在国际部工作的四年中，赵建平和同事们参与了很多重要的外资引进项目的谈判，包括美国西方投资公司投资的平朔煤矿项目等。作为中国银行在国家改革开放初期主办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平朔煤矿项目，不仅是我国当时最大的利用外资项目、第一笔项目贷款和国际银团贷款，而且一开始就得到了国家最高领导人邓小平的直接支持与指导。在当时的美大处处长柏士珍的直接领导下，赵建平与信贷部的领导和同事一起参加了工作组的前期谈判工作。谈起这段经历，赵建平感叹中央高层领导对此项目的重视、谈判的艰难和中国团队在整个谈判中所表现出来的为国家负责的原则性与责任心，并为能参与此项目感到十分自豪。他在《中银记忆》的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平朔煤矿是我国当年迈出的那艰难而又毅然的一步，成就了我国改革开放事业，其历史意义和贡献是巨大的，也是值得总结和铭记的。”柏行长得知赵建平的突然离世，非常痛心，她在悼文中写道：“赵建平是我在中行国际部美大处的第一批成员，英文、中文都很棒，是我得力的助手和优秀同事。”
入中行半年多，他就极力说服我离开北大到中国银行工作。在家人、朋友和系领导都持不同意见的情况下，我很纠结地参加了中国银行总行的招聘考试。结果由于考试成绩好，中行给我提供了三个可以选择的部门，其中之一是国际金融研究所。研究所的吸引力让我决定离开北大，进入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全新领域。1981年初我离开了象牙塔的北大，进入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工作，同时也开启了我们共同的金融职业生涯。
从那以后，我们先是在中国银行总行一起工作了四年。赵建平在国际部期间，我则在同一座楼里的国际金融研究所工作，我们每天一起上下班。在上下班骑行的一小时路上，赵建平和我共用一个录音机的两条耳机线，一起收听金融银行知识的节目；回家后则尽可能多的阅读金融和银行书籍；他甚至在银行的食堂里排队买饭时，也是拿着小本书在看。我们享受着学习和工作带给我们的挑战和乐趣，也感受到时代发展的脉搏跳动、中国在国际舞台受重视的程度和中国银行在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当时中国银行的研究所承担了国家很多国际金融领域的对外工作，例如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联系，代表中国参加联合国贸发会议讨论南南合作问题等。国际金融研究所的平台，极大的开拓了我的视野，也为我提供了许多参与对外金融活动的机会。1982年，我陪同研究所所长戴乾定，到瑞士参加联合国贸易发展会议，讨论南南合作问题。当时戴所长在大会上代表中国发言，用英文表明国家立场的情景，我至今印象深刻。之后，又在姚蕴芳和吴念鲁先后两位所长的领导下，与同事们一起研究和分析世界各国的外汇管理制度和中国参加亚洲开发银行的可行性等；在哈佛博士、银行老专家蒲寿海的指导下，翻译并介绍国际清算银行巴塞尔协议等。在国家经济发展的大浪潮和金融发展的机遇中，我们以年轻人的强烈好奇心和学习欲望，向老一辈银行家和书本学习，补充我们欠缺的金融知识，在实践中扩充和提高我们的金融英语词汇和水平，为国家的发展服务。
2、在美国大学学习中脱颖而出，为中国留学生争光。
1984～1986年间我俩很荣幸，有机会先后到美国不同的地方学习。赵建平因在行内的英语考试中名列前茅，而被选派到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商学院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两年。我则被研究所选派去纽约的美国化学银行总部（当时美国的第六大银行）实习一年，期间在纽约大学读经济金融课程。那个时候，能够两人一起出国学习和实习1～2年是很少见的，说明组织对我们的培养与信任。后来他常常讲起在美国读书期间，如何以仅有小学基础的数学水平，GMAT考试成绩却超过班上的平均水平；又如何在多数母语为英语的同学的课堂上，因常常发表独特的见解而受到老师的赞赏，致使同班的美国同学希望他少点发言（因为课上表现是记学分的）。勤奋、聪慧和善于学习的他，在两年学习结束后，全部课程都获得了优异的成绩。日后，说起这段经历，他为自己能够为中国留学生争光而感到骄傲。1985年我在纽约的学习结束后，还到德州达拉斯去看望他。他开着一辆上一届同学留下的二手车，带我一直从达拉斯开到了墨西哥边境附近的地方玩了几天。在几乎没有车辆的荒漠途中，车子出了问题，一个参加过越战的老兵停了车，居然非常友好的帮助我们修好了车。那次在德州几天的初次海外自由行，给我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学习结束后，我们先后于1985年和1986年回国，从未想到要留在美国。回国后，在研究所同事王巍的鼓励下，我们将在美学习的成果（国别风险与项目信用风险分析）概括整理成册，交由中国金融出版社出版。当时的中国银行行长王德衍还为我们这本共同署名的《涉外经济活动中的信用风险分析》作序。但是遗憾的是，因出版社编辑的疏忽，居然将王行长的序言手稿弄丢了。当时没有电脑和U盘，也没有复印件，所以，书籍出版后，读者无法看到王行长的序言。那时我们已在香港工作，因此也没有机会向王行长解释其中的原因。
3、在香港中银集团的平台上发挥作用，为香港的回归出力
1988年5月，在我们的孩子还不满周岁的时候，中总行就派我俩一起去中银香港集团工作，一去就是11年。在这11年的过程中，正是香港筹备回归的机遇时期。我们在中银香港（香港银行业的第二大银行集团）的大平台上，见证了香港的发展变化，分享了香港回归的喜悦，同时在集团内不同的岗位上，工作、学习与贡献。赵建平最初是在中银香港下属的中建财务有限公司任助理总经理，主要从事投资银行业务。两年后被派到集团下属的由中国银行、美国芝加哥第一银行与日本兴业银行合资的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金融机构－－“中芝兴业财务有限公司”工作，任副总经理（1988.10～1993.4）。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香港，与内地企业的经济金融活动非常活跃，中银集团作为香港最大的中资银行，举足轻重，为内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全方位的金融服务。得益于美、日银行当时较为先进的金融管理理念与项目分析技术、聚集在合资公司的香港优秀人才和中国的大市场，“中芝兴业”为内地企业提供了大量的项目融资，尤其是银团贷款的业务服务。赵建平作为合资公司的中方高管，在维护中国银行利益的前提下，为内地企业的发展，组织银团贷款和项目融资，同时通过“联络员”计划，安排中行内地分行的信贷人员到香港培训，很多中行省分行的同事都受益于在“中芝兴业”的培训，回内地后成为信贷业务的骨干和领导。为指导内地银行的同事在做银团贷款业务时，更加规范，赵还组织公司同事们将他们的案例经验总结编辑成书，出版了《银团贷款》一书。他在该书的序言中写道，组织对中国的银团贷款，是我们的主要业务之一，编写此书，有“匹夫有责”的感觉。[注2]这本书后来成为中国银行，据说也是很多外国银行的银团贷款培训教材之一。2017年，我们在中银香港成立百年之际到香港时，还与中芝兴业的老同事们聚会。大家都感慨万千，怀念那段难忘的经历。
1993年在“中芝兴业”的任期届满后，赵建平被调到中银集团港澳管理处业务部任总经理，直至1998年底回内地工作。港处业务部是代表总行协调集团属下13家银行的业务，尤其是信贷业务，审批大额项目业务管理部门。赵建平在港处副主任林广兆的领导下，与业务部的同事们承担着集团13家银行对内地企业大额贷款的审批责任。上世纪90年代是内地经济发展迅速，企业通过中银集团在香港融资非常活跃的时期。那时他常常到内地出差，考察项目。最近我意外发现一本皮上写有中国银行河南省分行字样的小本子，本子里仅有一页用过。在那页上，我看到了他那熟悉的笔迹。从密密麻麻小字中，我猜想那应该是90年代他到内地分行调研时的一个发言提纲。从提纲内容中，我看出他想要表达的清晰思路，即充分发挥中国银行的集团优势，通过国内和海外分行联行协作，集中支持重点客户；对有海外业务和内地业务的共同户，统一授信。在信贷管理方面，从流动性、地区与行业分散性和单笔质量三个层次控制风险。虽然不了解他的具体业务，但是我知道，因为他审批严格，拒绝了一些银行不能承受的高风险（甚至上级领导打招呼的）项目，而遭到个别属下银行负责人的不满。他深知“一支笔”的分量和责任。多少年后，在集团清理不良贷款，个别银行负责人因个人受贿造成银行贷款损失而受到处罚时，他认为他的严格把关，为银行减少了很多不良资产。
我在香港中银集团工作的10年中，先后在港处研究部、浙江兴业银行香港分行、南洋商业银行（短期实习）和中国银行香港分行任职，不仅从多方面了解了香港银行业的业务，结识了很多既爱国又有专业能力的香港朋友，而且全程参与了中银在港发钞这一体现中国主权的重要筹备事项，这是我金融职业生涯中非常重要和难忘的一段经历。我从中感受到国家的荣誉、中国银行的重要地位和我们自己的价值。
4、外汇职能精准定位、创新思路、强化服务企业的效率
1998年和1999年，正是亚洲金融风暴发生的那段时间，我俩带着满满的收获，先后回到内地。我在总行的稽核部任职，他则因其丰富的业务经历，被调到国家外汇管理局任党组成员、副局长（1998.11～2001.12）。赵建平在外管局仅工作了三年，但是他对外汇管理的清晰思路和积极推进的相关措施给同事留下深刻印象。一位曾与赵建平共事的领导回忆道，“在外汇局工作期间，赵建平充分调研，认真领会国家赋予外汇局的职责与使命，围绕国家发展战略，协助时任局长的李福祥，在外汇局‘科学精准定位，强化服务外贸企业和金融机构的质量与效率’的总体发展思路的基础上，赵建平创新提出了外汇管理工作的三原则，即：‘说得清、管的住、服务好。’‘说得清’就是要最大限度减少国际收支司统计中的‘误差与遗漏’，在上报国务院的外汇工作报表中，确保数据的及时性、真实性和完整性。‘管的住’则是针对当时亚洲金融危机后一些企业个人走私、出口骗税、地下钱庄猖狂的现状，在经常项目大门已开的情况下，依法合规，支持符合经常项目下的企业和个人，同时严格管住外汇管理这扇门。‘服务好’是要求外管局通过科技的手段，强化服务效率和质量，为金融机构和外贸企业服务好。”[注3]2001年赵建平带队到广东做调研，回来后针对发现广东存在的企业偷税漏税和地下钱庄的问题写了份调研报告，上报国务院。朱镕基总理对这份报告提出的问题，高度重视，并作重要批示。据外汇局同事回忆，2003年朱镕基在卸任总理，到外汇局向大家告别时，还问起赵建平。那时赵建平已经离开外汇局到国家开发银行工作了。那位曾经与赵建平在外汇局共事过的领导回忆道，“赵局长能够从中国的国情和亚洲金融危机的实际出发，以其敏锐的政治智慧和对国家战略的理解，鲜明阐述外汇局的定位，保持外汇局的相对独立，不带任何私心的推进相关措施，虽然有难度，但是即使在今天看来，他所提出的思路和具体措施，都是很有前瞻性的。”
5、在开发银行推动开发性金融的国际业务模式改革
从2001年底，他开始在国家开发银行的平台上续写新的篇章，直至2014年退休。在这13年的工作经历中，赵建平一直在行领导的岗位上分管国际金融业务，并兼任开行中非基金董事长。此前他在中行国际部、美国大学的理论学习和中芝兴业与中银集团港澳管理处业务部所积累的经验，为他在国家开发银行的大平台开展国际业务奠定了良好的理论与实践基础。
1）开拓思路、创新发展
据最早担任赵建平秘书的小罗回忆，他的工作思路创新、逻辑条理清晰、专业能力强，能够根据外部的国际环境和开发银行的发展战略，很快抓住重点，制定策略，积极开展和推进工作，充分展现出他的家国情怀、国际视野、专业精神和智慧。在深入领会我国的外交政策、中国企业在海外经营发展的特点以及开行当时的市场地位和综合实力后，赵建平对分管的国际业务提出“远交近攻”的发展策略，即将外交策略运用到市场选择、客户选择与合作伙伴选择方面，借力于外交经济，助力经济外交，更好地发挥政策性银行的作用；围绕企业走出去的多样化需求，以现金流和风险防控机制为核心，丰富国际业务产品线，包括出口信贷、并购融资、结构性融资等；在海外与国际客户直接接触与合作，国内则与同业进行合作性竞争，大力倡导银团贷款的业务模式，推动开行的国际业务足迹从境内拓展到东南亚，以至非洲和拉美，充分展现了开行作为国家政策性银行的竞争力。另一位开行的领导在他的纪念文章中写道，他到开行后，果敢并开拓性的提出，外汇业务要大发展，必须进行业务思路和信贷模式的改革，要大力开拓现汇贷款等多品种业务。此后，现汇贷款业务从几百万发展到几十亿上百亿美元的规模，成为开行主要外汇业务品种，同时也带动相关外币业务的发展。[注4]
对他所分管的投资银行业务，小罗回忆道：根据当时开行希望拥有自己投资业务平台，但又受到分业监管的政策限制，赵建平提出了以财务顾问为核心的思路，并提炼为 “上战伐谋”[注5]的发展策略。他指导团队在开展财务顾问业务时，不要以开行贷款为目的的财务顾问业务，而是与客户一起研究分析，统筹开行和同业、境内与境外、资金资源和政策支持等因素，提出综合性解决方案，使开行成为企业的自己人。这个思路使开行在支持有潜力的企业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赵建平在加入开行早期，在他分管的国际业务和投资业务，起到了开疆破土和奠定基础的作用。
2002年开发银行对华为最早的支持便体现出他的上述策略。当时华为一没有现金流，二没有市场。赵建平在陪同陈元行长会见任正非董事长时，便提出了通过开行与华为共建风险分担机制的办法，通过各方共担风险，提供信用支持。在这个机制的支持下，华为大力开拓国际市场。如今，华为成为国家的品牌，被世界认可，国人都为之自豪。这个案例，后来赵建平也常常提起，为自己的想法能够得到陈行长的认同，落地实施，支持华为发展，是他颇感自得的一件事。
在回忆赵建平的文章中，一家国企的领导这样写道：“在本世纪初，赵行助积极投身于开发性金融的国际实践，坚定支持企业走出去，获取战略资源的系列尝试，既给了我们专业指导，更强化了我们的信心。在中国企业实施全球化战略的初期，这样的支持恰逢其时，弥足珍贵。我们有太多‘封闭研讨’的启发，太多‘相互挑战’的争论，和太多‘一拍即合’的惊喜。……工作中大家共同珍视和展现的孜孜以求、坚忍不拔、专业敬业、一心许国的赤子品性和士子情怀，我们和行助，更是从尊重到欣赏，由相识到相知，由伙伴到挚友的必然归宿。”这篇感人至深的文章，让我真切的感受到，赵建平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和智慧，用他服务企业的热忱和为国家的事业尽力的精神，赢得了一起共事的领导和朋友们的敬重。
我记得曾经听一位经常跟随赵建平出差的国开行同事说，“在支持企业走出去的过程中，每到一地调研，他便将需要见的企业列出单子，然后逐一与企业高管会谈，他像老中医把脉一样，详细了解企业的问题和想法，然后商讨和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实实在在的推进落实，从来没有虚的东西。”另一位领导则在怀念文章中写道，“在项目的分析和决策中，他能够准确抓住项目的亮点和风险点；在与客户的交流中，能为客户提供有效的方法和方案。有时候，他的幽默风趣性格，不仅让严肃的金融话题变得生动，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往往使疑难问题得以迅速解决。”
开行一位已退休的老领导回忆，在赵建平的办公室里，墙上挂有一张世界地图，地图上插满了小红旗，显示他去过的国家。联合国一共有192个成员国家，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有180个。他说，这些成员国中的大部分国家，赵建平都去过，有些甚至很多次。我也曾记得他自己说，去过的国家至少有150～160个。开阔的国际视野、丰富的金融知识与银行实践经验，加之他善于思考、敢于创新的智慧，让他在国开行国际业务的平台上不断续写新篇章。记得在他到开行几年后，就自豪的对我说，开行的外汇贷款总额已经超过中国银行了。当时，我还不以为然。
在开行工作期间，赵建平除了分管国际业务，有一段时间还负责信息科技业务和清算中心业务。一位曾经与赵建平在这方面业务有交集、配合默契的领导对赵建平的领导方式印象深刻，很有感触，她回忆道，赵建平作为行领导，思维清晰，逻辑性很强。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块小黑板，每次与分管的部门领导一起研究和部署工作，他会将自己的思路、开展工作的逻辑和组织框架，通过图形化的方式展示出来，说明相关的关系，一目了然，非常清晰。他从不讲大道理，而是务实的推进工作，与一些习惯以作报告的方式布置工作的领导很不一样。应对当时开行面临科技系统升级换代的繁重任务，赵建平抓大放小，充分信任下属，每周听取一次汇报，研究工作的进度，重在解决问题，矛盾从不上交，工作从不推诿。他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独特领导风格的专业干部。
2）不辱使命、志在双赢
以国家开发银行为主的中非基金是中国第一支专注于非洲投资的股权基金，旨在引导和鼓励中国企业对非投资，也是赵建平在开行为走出去企业提供服务的平台。曾任中非基金副总裁的鲁总回忆道，“作为曾经的中非基金董事长，赵建平以其独特的国际视野和战略眼光，开创了中国对非投资的新局面。他经常对同事说，中非基金是肩负着国家特殊使命的基金，要把国家对非发展战略与非洲经济和社会发展有机结合，投资项目要把握政治和政策方向，以中非双赢为目标。在他的引领下，中国企业走进非洲的步伐更加稳健，投资领域更加广泛，合作模式更加多元化。由他主持和决策的项目涉及农业、制造业、电力、建材、经贸园区和矿产资源等当地经济急需发展的项目。在他的领导下，中非基金的投资规模从他兼任董事长之初的几亿美元，到他卸任时30多亿美元，直接带动中国企业在非洲投资达100多亿美元。例如，在非洲多国数字电视、中非棉花种植加工、中非水稻种植加工等事关非洲民生的项目，不但支持了非洲国家的经济发展，改善了民生，同时也将中国文化、农业发展模式引入非洲。他常对同事说，非洲不是冒险家的乐园，而是合作共赢的热土。”在写给《中银记忆》的一篇文章中，赵建平写道，“本世纪初，我在国家开发银行工作，负责走出去及后来的一带一路工作。我们国家再也不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小学生了，已经是市场、资源两头在外。我参与了大量投资境外资源的项目。仅仅二十年，我坐到了谈判桌的另一边，我不断重复着当年西方石油公司对我们说的话，项目贷款不用国家担保，项目会带技术管理、税收、出口创汇……。现在轮到对方纠结是否应出售国家资源了。”每当说起这些往事，他就会自豪地说，三十年前，我们仰视西方，后来是平视，现在可以俯视了。
赵建平去过非洲的大部分国家，对非洲情况了如指掌。他脑子中的非洲国家，是一幅活的地图，从不同国家的自然地理及地缘政治和政府甚至国家领导人的特点到经济发展现状；从西方国家对非洲的投资到各类资源的开发利用到我国可以与之合作的切入点；从走出去企业的成功失败案例到未来的发展空间等，他都能讲的非常清楚，令我十分佩服。我常鼓励他多分享他的宝贵经验和见闻，但是他更愿意保持低调。退休后，一些在非洲发展非常成功的企业高管也有时与他电话联系，咨询他的专业意见。得知他的突然离世，有的高管难过的泣不成声。
在写这篇回忆文章的过程中，开行同事与我分享了几篇赵建平曾经写过的和同事根据他思路整理的文章，包括他给党委建议的《关于开行改革定位的思考》、《关于政策性金融如何如何促进政府发展目标的一些思考》及《全球化的开行和中国的工业化与城镇化》等。从那缜密系统的条理、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战略眼光和简洁的文字表达中，我强烈的感觉到他开阔的视野、敏锐的思维、专业的视角和创新务实的精神。干货的文章，完全没有一句套话和虚话。他就是这样一个思想清晰、善于抓重点、能够很快进入角色，做事非常投入的专业领导干部。
如同他在之前的其他岗位一样，他仍旧以维护国家利益和银行的利益为重，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去判断和权衡风险与收益，对重要项目的贷款审批，好项目坚决支持；有问题和高风险的项目，则明确反对，即使是上面坚持要做，他也会阐明自己不同意的理由和看法。为此，他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他为自己能够坚持原则而拒签有些项目的贷款从未后悔。我对他的这种能够在任何时候都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所表现出的执着，非常赞赏和佩服。几位曾经与他共事的领导都在他们的怀念文章中有这样的表述：“前些年国开行因一些高层领导的职务犯罪使政治生态出现问题。赵行助作为一名行级领导，能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出污泥而不染’，可见他始终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和做人的道德底线。”对此，我深以为然。
三、健康幸福的生活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体现
我们俩的家庭背景很不一样，性格也非常不同，但是积极的人生态度和正确的价值观却让我们45年共同的生活简单和睦、健康幸福、充实并有意义。
1、廉洁自律、崇尚简约；率真好奇、热爱生活
1）、廉洁自律、崇尚简约
在军队高级干部家庭长大的他，从来没有任何优越感和特权思想，更没有很多军队子弟身上常有的傲气和霸气。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从来都是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生活很节俭，穿着很朴素，从不讲究名牌，为人做事也非常低调。尽管他后来走上了领导干部的岗位，拥有很大的贷款审批权和可以自行支配的财权，但是他从不滥用，从未想到去以权谋私。如前所述，在审批大额贷款项目时，他都是从维护银行利益和专业的角度，来判断项目风险，该拒绝的拒绝。几十年来，他两袖清风，清正廉洁、秉公办事，不掺私心。据他的同事说，为工作之便而为他们提供的没有上限额度的公务卡，他不仅从未私自使用，就是公务活动用餐，次数也聊聊无几。他不喜欢摆满餐食的盛宴，也不喜欢公开演讲，而是喜欢以座谈会的方式与客户谈业务，为客户解决实际问题。有一次，他父亲所在县的干部来家里看望，在送的土特产礼盒中，留下来了一千块钱。他走后我们才发现，立即打电话让他返回取走。我们都觉得，这样做，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不该拿的钱，一分也不要，活得才踏实。
赵建平是一个非常简单和纯粹的人。他说话不多，与人对话很简短，但言之有物；写文章和作美篇，文字明了简洁，且幽默风趣；他待人简单，从不琢磨人，就事论事，直来直去（也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他讲究效率，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推诿扯皮；他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对于国际大事和业务上的问题，总能用清晰的语言概括出来，愿意与人分享；生活上更是处处体现出他的简约风格、艺术品味和幽默智慧。
在我们数十年的家庭生活中，从一日三餐到着装、从出行的方式到运动和旅游；从家居的设计摆设到家具的购置等，我们都崇尚简约之美。他自己设计的房屋装修，从用材到布局，都体现出他独特的简约构思、审美观及对生活的热爱。我们在海口公寓的每一件家具，包括床、桌子、椅子、书柜和自行车等，全都是赵建平从网上购置零部件，亲手拼装起来的，总共不过数千元。他喜欢自己动手的感觉，享受劳动的过程，也欣赏自己劳动的成果。他钟爱有异国风情的小艺术品，我们住过的家里，都有他从国外或外地带回来体现当地文化的作品，包括挂画、雕塑和装饰等，每一件作品，都有其文化的蕴含与故事。朋友来家做客，他会一一给他们讲述，就像是在博物馆里一样。我们吃饭相对简单，也基本上不买外卖。每顿吃什么，我俩几乎总是一拍即合。他常夸我做饭效率高，我做的饭虽相对简单，他吃的却很满意，从不挑剔。每次用餐后，他都对我说，“好吃，谢谢。”他特别反对浪费，每次到餐馆或食堂，看到有的年轻人餐后剩下很多菜在桌上或倒掉，都很气愤。他在衣着方面，从不注重名牌，得体合适就行。我一年前在一次旅行中摔倒磨破了裤子，回来后打了块补丁，继续穿，他大为赞赏。他爱运动，穿的球鞋很多都是儿子穿过的半新运动鞋。放在海南的鞋子，因气候潮湿，容易掉鞋帮。他从来都是在网上买胶水，自己动手粘鞋，舍不得扔掉。为了出行方便，他花了近一个月时间研究各种车的性能、性价比等，最后将选择的三种比较满意的国内品牌车型让我拍板决定。每当开着他精心选择的这款国内品牌的越野车时，他都非常开心和满意。虽然在生活上节俭，但是我们喜欢买书，只要有价值的书，不管多贵，他也支持我买。在旅途中，他总是主动帮我找有助于更深理解当地历史和文化的书。为了在旅途有限的时间里看更多的遗址和博物馆，我们经常是省掉午餐，在途中的车里简单用餐。他就是这样一个不重外表，重内在；不重形式，重内容；物质生活非常简单，但精神生活非常丰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而保持自我的简单和纯粹的人。
2）、率真好奇、热爱生活
赵建平是一个对世间事物充满好奇、对未知之事敢于冒险的人。一位国有企业的领导在回忆赵建平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在我心中，行助一直是，也永远是那个纯善、敦敏、乐观豁达、对困难从不认输，对世界永远充满好奇的少年。他是工作中的战士，生活中的孩子。”他形容的非常贴切。赵建平的性格就是争强好胜，永不服输。工作上从不马虎，学习上力求明白，生活中也常显示出他是强者。
我俩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例如运动（尤其是网球）、阅读、绿色出行（骑自行车）、参观博物馆、看电影等等，我们从中享受了极大的乐趣，增加了身体的多巴胺。他与我的爱好唯一不同的就是打牌。我曾听到很多朋友赞赏他打牌时的专注和牌技，也提到他在打牌时常因抱怨对方出牌不好而让人不高兴；也听跟他一起出差的同事谈起在他不会滑雪、且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不久后，就冒险在南美的雪山上滑雪的经历；还听他讲过在非洲乘飞机时，机门突然开了，驾驶员去关门，他则在驾驶员的位置上紧盯着驾驶仪数分钟的险情，甚至想到可能紧急降落的机场。
我们出去旅行时，只要看到大海，他就跃跃欲试。在意大利旅行时，当时天气很冷，他执意要下海游泳，说地中海我还没游过呢。一起的朋友都劝他别去，他不仅去游了，还游了不短时间呢。在濒临大西洋的巴西里约旅游，清晨他就自己下海，说是还没在大西洋游过呢。后来到埃及北部的地中海和南部的红海，古巴的加勒比海，他都要下海游泳，体验不同地方的海水。每到一处特别的景观，都要让我拍下他跳跃的慢镜头照片，在海口西海岸、在广西中越边境、在福建离台湾最近的平潭岛上、甚至在广西防城港出海看鲸鱼后爬上了海边的电线杆上展示其风采。每次体验后他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满足笑容，非常可爱，令我难忘。他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要尝试，有时甚至不顾后果的富有童心的老顽童。
他常说，人生在世，就是要整明白世界上的这些事。他在我们第一本旅行游记书（2016年印制）的序言中写道，“人生在世前要想弄明白世界这点事，看来不易。举例，人从哪来？到哪去？去非洲，南非的人类博物馆宣传，人类都来自非洲。去中国晋南，人类学专家考察结论是，人类多起源，中国人土生土长。最近我国生物学家又爆料，从DNA分析研究，多起源的人被几万年前的一场天灾毁灭，现在的人是几万年前新从非洲迁移过来的。没人说清楚，这些非洲人是如何躲过那次全球性天灾的（小行星撞地球、大火引发的冰河期？）。工业革命几百年地球上大部分的油和煤变成二氧化碳，几千米厚的南极冰盖正在消融，海平面上升后青藏高原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岛。人类的生存环境令人堪忧。”他喜欢研究探索人类文明进程中新的发现，从量子力学的广泛应用到元宇宙的内涵等、从世界气候变化对地缘政治的影响到中美军事实力的对比等，他看问题的视角常与众不同，有时甚至偏激，与人谈论时兴致勃勃。
赵建平在我们2020年底印制的第二本《足迹视野》的序言中这样写道：“四年前岁月静好，一时间风云突变。偶然吗？当然是必然的。足迹，视野，就是为整明白世界这点儿事。以中国自然人文条件，一个字‘合’。落后偶然，复兴必然。西方则相反，一个字‘分’。疫情把‘合’对‘分’的优势戏剧化呈现了。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弱肉强食，是违人性的，几十年前还行，网络时代是很难伪装的。遑论中国又适时出来替天行道了。中国可学西方，但注定合而不同。比中西对照更大的事也有。看下北宋的清明上河图：农业文明高峰，文化物质生活不错。更重要的是，图中一切可降解，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人与自然是和谐的。工业化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当代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基本与工业化有关。上层建筑严重落后于经济基础，西方主导的世界治理结构不但难以应对，甚至本身成为人类灾难之源了。”他看问题就是这样有格局、有视野、有前瞻性又有洞见。在他去世后短短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震撼世界的大事，尤其是中国深度搜索（DeepSeek）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创新超越发展和惠及普罗大众；中国电影《哪吒》的票房超过百亿，并走向世界，让世人了解中国文化；美国特朗普上台后采取的措施，正在改变世界地缘政治的格局等等，如果他在世，一定会关注研究，并有他的一番独到见解的。
2、足迹视野、享受人生；积极运动，活出精彩
我俩在2014年先后退休，至今整整11年。在这11年中，我们充分利用60～70岁的黄金十年，旅游、运动、阅读，退休生活充实、愉快而有意义，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和幸福感。
1）享受旅游、开拓视野
在我们第一本《足迹视野》游记书的序言里，赵建平概括了人生的三个阶段。他写道：“人生三阶段：三十岁之前成长；三十至六十岁回馈社会；退休之后成为自由人。第三阶段的前十年可随心所欲，最为宝贵。人生的三种方式。一个是自己的，主要是退休之前事业；一个是通过读书、看电影、旅游等方式，欣赏古今中外自己以外的人与事；第三个是虚拟的，通过指日可待的虚拟与增强现实技术的方式，在走不动的时候，宅在家中，过虚拟的人生，如鸟瞰中国、与鲨鱼共舞。为防夜长梦多，在跑得动的时候争取把想去的地方都去到，少留遗憾。”
如他所言，在我们人生第三阶段的11年里，在兼顾照看老人的同时，我们尽可能在身体状况较佳的情况下，一起出行看世界；结合旅行扩展阅读，开阔视野。尽管赵建平在工作期间已去过100多个国家，但是以个人兴趣和探源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为目的的旅游给了我们全新的感受。我们希望能在退休后的有生之年，更多的去看世界的精彩、体验不同的文化、了解文明的传承、感受大自然的多彩与变化，丰富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这11年中，我们的旅行覆盖了五大洲的57个国家，国内则涵盖了21个省市自治区。有些地方，例如新疆、甘肃和云南，都多次前往。亲临华夏文明古代遗址和世界文明古国文化遗产，我们学习了人类迁徙发展历史、自然地理的环境变化对文明发展的影响和文明古国兴衰的原因；从各国不同类型博物馆丰富的馆藏文物和考古遗迹中，我们欣赏到了不同地区和不同种族的人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创造的与之相适应的先进生产工具和文化艺术精品；从各国的建筑特点上，我们看到了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相互借鉴和影响的结果；从与当地人交流和探讨的过程中，我们了解了他们对自己历史和现实的看法。在旅行中，我们喜欢花时间在世界文化遗产和博物馆里。每一个博物馆都让我们游走在历史的长廊中，陶醉在艺术的海洋里，难舍难离；每一次旅行都极大的开拓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穿越数千年历史，了解世界文明与中国文明的发展与传承，进而思考、总结和记录。赵建平阅历丰富，走过的国家多，他会将每个国家和每个地区的历史、自然地理、战略地位及其今天发展的现状与问题相结合，与同行交流他的看法。他的见解总是很独到，并有深度。
在旅行中，我们还喜欢参观革命历史文化遗址和纪念馆。作为父辈参加过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的革命后代，赵建平对中国近现代史，尤其是红军长征、解放战争及抗美援朝等的革命历史纪念馆很感兴趣。很多人参观此类纪念馆，都是走马观花，赵建平则不然，他会特别认真的看形势路线图、拍文物，并给同行的人讲解当时的历史和人物故事，例如淮海战争中的粟裕、解放海南战役中的韩先楚将军等。对于我这个对战争了解较少的人来说，与他一起参观博物馆和纪念馆，每一次都受益匪浅。
我们旅游行前看资料做功课，回来后阅读相关文章、整理照片，归纳思考我们的收获，赵建平作美篇，我则写游记，然后与有兴趣的朋友分享。赵建平的每一集美篇，不仅图片精美，而且文字风趣幽默，内容非常丰富，从宏观的世界到微观的花草和人物；从远古的历史到现代的发展，充满了思想的火花、聪颖的智慧，体现出他国际视野的大格局和独特的文字表达风格。凡是阅读他所作美篇的朋友，都非常赞赏。他也从大家的赞誉中获得乐趣与动力。这11年，赵建平共做了82集精彩美篇，我则写了56篇游记，印了两本游记书。我的每一篇游记初稿完成后，赵建平和我哥哥都给我从结构、文字和主题提炼方面提出修改意见；他做的每一集美篇，也都先让我提意见，我认可后他才发出。在此过程中，我们相互帮助，共同提高，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他还鼓励我出第三本游记书，但是他却永远看不到这本书了。
旅行、阅读、写作、运动、与家人和朋友相聚，构成我们退休生活的主体。不知不觉，我们一起度过了黄金十年。每年我们都会将一年生活的照片制作成美篇，记录我们的一起度过的美好瞬间和流金岁月。每次回放过往的年度美篇，我们都感到，我们没有虚度此生，满满的幸福感来自我们共同的人生价值观，也让我们理解生命的价值，珍惜当下的生活。几个曾与赵建平共事并有很多共同语言的领导朋友，与我们建立了一个“微信群聊”，因赞赏我们的退休生活，而将“群聊”起名为“神雕侠侣”。从工作延续到退休后的深厚友谊，大家回忆以往的共度岁月，保持着个人与国家命运相连的家国情怀，分享生活中的精彩。
2）积极运动、身心愉悦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45年中，我们一直以阳光的心态，保持着运动的习惯，尤其是打网球，从中不仅强身健体，而且在活动中结识有共同爱好的球友，相互交流，愉悦身心，获得极大的乐趣。
40多年前，在网球还未在国内兴起的时候，我们就买了木制的球拍，在我们居住的楼外场地上对打。后来我们调到香港工作，工作之余先是在室外停车场上打，之后有条件了就在俱乐部里打。回到内地工作后，我们一直保持积极运动的习惯，优先打网球。孩子受我们的影响，也喜欢运动，我们与孩子一起打网球和乒乓球，乐在其中。在职时，我们曾分别代表各自银行的球队参加金融机构和国家机关组织的网球比赛。退休后，我们也坚持打网球，积极参加俱乐部举办的年度重阳节赛事。虽然我们从未受过专业培训，我的动作也不很规范，但是我俩一个底线、一个网前，配合有一定优势，在混双比赛中经常获奖。2024年重阳节，尽管我的膝盖伤痛还未痊愈，他还是坚持让我参加混双比赛。结果我们还获得了俱乐部网球的混双冠军和乒乓球的混双亚军，非常开心。
除了网球，我们还爱好其他运动，例如打乒乓球、高尔夫球、滑雪和游泳。虽然游泳也是赵建平的强项，但是他更喜欢有竞争性、挑战性和有乐趣的比赛。他从不服输、永不服老，充满活力，体现出他年轻的心态和自信的执着。
然而，赵建平这种永不服老的心态和对自己身体过于自信的执着，却在他进入71岁后的时间里，埋下了隐患。2024年底，当旅途中天气骤然变冷、身体劳累和营养不足造成免疫力下降，而病毒和细菌悄然且凶猛侵袭他的肌体，给身体带来不适时，他的顽强坚持和我的疏忽，导致他的病情在已发展到较严重时，才不得已去医院。此后一个多月的医院治疗，又因多种我们不可控的复杂因素的交织，最终酿成难以承受的悲剧。一个鲜活的生命结束了，我们共同的45年精彩人生也戛然而止。
带着极大的悲痛，我尽量以平静的心情写完这篇文章。在此过程中，我与一些了解他的朋友和同事交流对他工作的看法与评价，以使文章内容更贴切。我希望，通过回忆赵建平的人生经历、他闪光的思想智慧留下的精神财富与印记、还有我们一起走过的路，还原他的真实，以此怀念我的挚爱亲人，寄托我的哀思。赵建平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我从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家国情怀、他低调的贡献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幸福感中，感悟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我为能有这样的人生伴侣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2025年2月18日
注释：
注3：根据曾在外管局与赵建平一起工作的初本德回忆。
注4：根据中非基金副总裁鲁庆成回忆文章
注5：“上战伐谋”出自《孙子兵法.谋功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